重读《珠光宝气》康雅思:那种拒不悔改的野心,才是最高级的自我接纳
二十年后再看《珠光宝气》,康雅思这个角色的警示意义反而弱了,生命力却愈发耀眼。曾经,我会被她的虚荣与算计带走注意力,但这一次,我看到的却是她对自身欲望那种惊人的、全然的接纳。她接纳自己的虚荣,接纳自己的心态,接纳所有不够“正确”却真实存在的自我。
在众多被道德框架修剪过、显得千篇一律的“大女主”中,康雅思是一个迷人的异类。
当然,围绕她的争论从未停止。按照主流价值观,她绝非完美的女性模范。在很多观众眼中,她甚至是拜金女的代名词:势利、贪婪,在名利场中长袖善舞,每一步都算计得严丝合缝。从破产的落魄少奶奶一路爬到顶级豪门贺太的位置,她的人生就是一部活生生的阶层跨越史。
她会为一个名牌包费尽心机,会为了跻身顶级圈子忍气吞声。她真实得近乎残酷,身上沾满了名利场的烟火气与铜臭味。在追求极致物欲的路上,她甚至从未想过掩饰自己的“吃相”。
但奇怪的是,时隔多年回看,在看腻了无数“三观极正”的女性角色后,最打动我的竟然不再是她的翻盘手腕,而是那种极其罕见的自我认同。
康雅思的迷人,不在于她的成功,而在于她的“理直气壮”。
这是她与当今那些“被迫变强”的女主们最本质的区别。大多数女性在展露野心时,内心往往会爆发激烈的冲突,会反复自省:我是不是太贪婪了?我是不是违背了温良恭俭让的传统?影视作品中也总爱给欲望打上一层滤镜——如果一个女人纯粹想要金钱与地位,那就是肮脏的;除非她是为了复仇或生存,欲望才被赋予了某种神圣的豁免权。
然而,康雅思的字典里似乎没有“内耗”二字。
她从不会在深夜质问灵魂:我是不是太虚荣了?我是不是为了金钱出卖了理想?在她的价值观里,这些问题根本不存在。她骨子里流淌着一种近乎信仰的信条:“我就是一个要过好日子的人!”
她接受了自己的物欲,接受了对光鲜生活的执着,也接受了那个野心勃勃的灵魂。因为全然接纳,所以她获得了一种免于恐惧的自由。这种专注让她在面对困境时,生命力会由此激发出惊人的能量。
当剧情走到第一任丈夫破产失踪时,康雅思不仅背负巨债,更沦为全港社交圈的笑柄。昔日围在身边的朋友纷纷避之不及,劝她低调、劝她隐身,甚至劝她躲回娘家。如果按常理,此时的她理应素面朝天、痛哭流涕,通过洗尽铅华的自省来博取同情。
可康雅思偏不。她心里当然有波澜,却不是自怜,而是一种“我偏要赢回场子”的孤勇。她知道所有眼睛都在等着看她寒酸落魄,于是她照旧坐在梳妆台前,从容不迫地梳妆打扮,为自己即将来临的“反击舞台”做好准备。
在旁人看来,这是死要面子,是无可救药。但细究之下,你会发现这其实是她强悍的心理防御机制。虚荣与生命力,在康雅思身上是一体两面的。对于弱者,虚荣是遮羞布;对于她,虚荣是人生坍塌时唯一能立起来的脊梁。她明白在这个势利场,一旦暴露软弱,瞬间就会被泥流淹没。她通过维持外表的完美,来守护内在秩序的完整。
这种“不正确”的坚持,是她对平庸生活最坚决的反抗。
如今的社交媒体上,太多女性形象在力求符合“独立专业”的定义,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,生怕行差踏错。买件贵衣服要找理由,展露野心要先做铺垫。人们被困在一种必须“时刻正确”的焦虑里。
而康雅思的“不自省”,恰恰是对这种社会评价体系的一次暴力拆解。我们翻来覆去地看她,看她如何理直气壮地拜金,看她如何面不改色地从废墟里爬起来继续戴珠宝。她不需要做正能量模范,她的魅力就在于她“够烈”——因为烈,所以能烧掉那些虚伪的、消耗性的自我怀疑。
她不向生活认错。如果环境势利,她就比环境更势利;如果规则残酷,她就比规则更残酷。她不审判自己的欲望,于是欲望便成了她的武器,护着她在名利博弈中活到了最后。
真正的自由,可能来自于站在生活废墟上时,你依然能直视镜中那个满身欲望、甚至带点虚荣的自己,并坦然接受这一切,不为此感到一丝耻辱。
当一个人不再寻找受害的借口,不再内心架起天平审判自己的渴望,而是决定全然接纳那个有野心、有欲望的真实自我时,才真正拥有了掌控生命的力量。
